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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隔3年,王威重入大学校园
“自诩少年,其实易老,不管怎样,西财你好。”
9月10日,是王威前往西南财经大学报到的第二天,伴着和煦的阳光,他打量着这所“新”校园,花了两个小时从图书馆的一层逛到第六层,最后发送了这条微博。
一天前,他从湖北襄阳坐了近16小时的火车,拖着两个行李箱,背着双肩包,只身一人来到成都。在学校门口,王威说:“我又要开启大学生活了。”说完他奔向校内,背影消失在了成千上万个新生中。
这是王威的第二次大学经历,也成为了他人生的“分水岭”。从18岁考入中国农业大学,入学第二年沉迷游戏后放弃学业,到边送外卖边学习再次参加高考并重入校园,8年时间,王威从“反面教材”逆袭为“励志考生”,他现在希望自己的经历能激励到相同境况的人。
“有人说我是‘浪子回头’,但我觉得尽量还是正常的路,不要走我这样的路。我很珍惜现在的校园生活,我能再好好地做一些事情,争取3年结束学业。”王威说。
今非昔比:
“假装的”与“真实的”18岁
“嗡”,手机震动,王威的微博界面不断出现新消息,点赞已破万。“加油,未来可期”、“你实现了我的梦想,激励了我”……王威逐一打开私信,坐在寝室耐心回复大家的祝福和提问。
这是一间四人寝,除了王威,其余三个室友都是“零零后”,与26岁的王威相差8岁,让他感到一丝紧迫。“还是要克服自己的一些心理障碍,”王威说,这比他想象中要容易,此前的经历已让他变得积极开朗,目前他感觉和室友沟通与同龄人并无差别,“我能假装我是18岁。“王威打趣说到。
褪去18岁的青涩与胆小,与第一次身处大学校园相比,如今的王威变得松弛自信。
八年前,湖北襄阳考生王威考上中国农业大学,自小成绩优异的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。他对大都市的生活充满向往,只身前往北京,可是随后的日子却开始走向下坡路。
“当时我觉得自己是小地方来的,没什么见识,不敢尝试很多事情。”王威回想起大二那段自卑又昏暗的时光,他和同班同学交流很少,加入志愿者团队后,因为胆小不敢主动和别人沟通,只参加了一次活动便作罢。而在学业上,虽然顺利完成了大一的学业,但学校人才辈出,与高中时期突出的成绩相比又稍显逊色。
各方面都得不到正向反馈的王威,丢掉了对自己的认可,他认为自己缺失了“闪光点”,变得自卑怯懦。
他把自己困在了游戏里,一天十几个小时打游戏,日子过得黑白颠倒。学院的老师曾找他谈话,也帮助他制定计划,约束他自我管理,安排他下课后去教室自习,“很难执行下去,我也想过把课补上,但是真的很难,那时候我自己都不认可自己,把自己封闭起来了,走不出去了。”王威说。
2018年,王威父亲收到了儿子的学业预警通知书,但是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以为儿子的功课出了点问题。直到学校通知办理退学手续,并让王威告知家属。知道事情原委后,电话那头的父亲很平静,没有发脾气也没有责怪他。“你能听出他的声音很失落很难过,他说以后的路就要靠我自己走了。”王威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觉得愧疚。
“过渡期”:
学历像一堵墙
这是王威第一次对父亲感到愧疚。
父母在王威3岁时离婚,他便和母亲没有了联系。后来父亲家庭重组,家里除了他,还有一个妹妹。受家庭环境影响,他觉得自己的性格自小便独立且任性,和父亲的交流很少。“父子好好聊的情况很少,又发生退学这样的大事,他没有骂我,我心里反而很愧疚。”王威说。
上大学后,父亲每年给他1万块钱,减去5900元的学杂费,王威还剩下每个月300多的生活费,到了大三那年钱不够花,他没有伸手向父亲要,而是选择去一家辅导机构上课,以此补贴生活费。
退学后,王威和父亲的关系开始发生变化。“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沟通变多了,哪怕最后是我拿主意,我也希望能先告诉他,表达一些尊重。”王威说,退学后他没有很快离开北京,而是准备去此前兼职的辅导机构锻炼一段时间。
在辅导机构待的两年,王威称是一段很重要的“过渡期”。那时候他上小学的所有科目,班里一共30多名小学生,他每天下午2点提前来教室做课前准备,晚上7点之后回家,一个月3000多元的工资。好消息是王威的生活作息开始规律,不再沉浸游戏,也不再日夜颠倒。
王威在日复一日的教学中重拾自己,积蓄力量。可是很快,“学历”这道门槛让他再次受到打击。
“简历根本投不出去。”王威说,无论在北京还是老家襄阳,可供他选择的工作少之又少,因为职位的学历要求起码在本科以上。王威这次选择直面现实,“我承认我做错了一些事情,失去了一些东西,我想把它重新拿回来,只是我才意识到,我其实在退学的那一刻就有这样的想法了。”
以退为进:
小骑手见识大社会
时间推移,复学的计划正在一步步进行。
2020年初,受疫情影响,王威回老家待了半年,复学的愿望日益强烈。“疫情期间我是能明显感受到,如果我没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工作的话,一旦遇到这种特别重大的意外情况,我是没有任何保障的,所以我开始为了复学,迫切需要工作来多攒点钱,然后参加第二年的高考。”王威说。
由于父亲常年在广东打工,疫情稳定后,他听从父亲的建议,去广东一家制衣厂当搬运工。“说白了就是力气活,不看学历,但是真的很累。”王威干了一个多月,每天按时配送,最终挣了3000多元,“那种活一辈子都不想干了,我也干不了,我想去做更擅长的事情。”
后来,王威发现外卖骑手没有学历门槛,多劳多得,时间相对自由,他便回到了襄阳做起外卖骑手。做骑手的经历一共有两段,一段是2020年6月至9月,另一段是2021年6月至9月。
这段外卖骑手的经历,让王威重拾在学校里丧失的自信。“因为刚开始我就觉得这个工作不是那么难,但是做了之后我发现其实不是那么容易,比如说你要对路线特别熟悉,如果你不记路,只靠导航,效率会低很多,我也学到了一些处理意外的方法技巧,后来我就能很好地适应骑手这个身份。”
王威一开始上白班,工作时间是在上午9点到晚上10点,一天最少工作8个小时,他从一天7、8单到至少40单,有时候出门急了,他穿着拖鞋穿梭在大街小巷给别人送外卖。后来他发现怎么也没有别人赚得多,于是他开始上夜班,最长时间是从早上6点跑到夜里3点,此后,他在平台100多个骑手中的单量排名前四,最高他拿过9000多元的工资。
然而工作总会遇到不顺心的事。在一个暴雨天,王威的号上同时挂了10多单,有一个客人等了一个小时,他在规定时间内送到,但是对方表示不理解,不愿意接受已经冷掉的盒饭。王威不断道歉,打电话给站里寻求解决方案,站里的同事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取消订单,不然会受更重的处罚,王威只好恳求顾客不要通过线上取消,将饭钱私下退还给了顾客。
“每个月都有这样的情况,有时候站里面会补贴,但有的时候确实是自己的原因,就要倒贴钱解决这些问题。”王威说,他做外卖骑手接触的人形形色色,就像一个社会缩影,他在不断与人沟通进而解决问题中学到了很多社会经验,也让他自己变得更主动积极。
所以在今年高考结束后,王威继续做了三个月骑手,“一方面还是为了攒学费,另一方面我已经熟悉了这个工作流程,而且这个工作不设门槛,只要你花更多的时间去接单,就会赚得更多,对我的付出来说是性价比较高的。”
从头再来:
为复学“揭伤疤”
去和高中学校“谈判”复学一事,王威觉得这是真正意义上为复学主动发起的一次“进攻”。
2020年9月,王威觉得边做骑手边学习,这样“半工半读”不现实,在等单间隙的10分钟翻阅电子教材远比不上学校系统的复习,于是他开始联系襄阳几家高中。他从网上找到学校的联系方式,然后给对方介绍他此前的情况,希望能获得面谈机会,终于有一家学校愿意和他面谈。
王威向这所学校的老师讲述了自己如何考上大学,又为何退学的经过,表示自己需要一次机会去读大学,找到更好的工作。
“我当时的心态是很坦诚的,我已经能够把自己不堪的往事主动给别人讲出来,我觉得我那时候已经能承受很多东西了,包括正确看待那些不光彩的事情,我必须要跟别人诚恳地讲清楚我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,我以前犯过错,但是我现在做好了重新开始的准备。”最终,这所学校接纳了他。
随后不到8个月的时间,王威在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里专注学习。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,每天6点去上学,晚上10点以后才回家。最终王威在今年的高考中考出了623分的好成绩,并被西南财经大学的金融专业录取。9月9日,王威一人坐了近16个小时的火车到达成都,到学校报到。
“我觉得成都建设得挺好的,还给非机动车道设围栏。”9月11日,王威第一次走在成都的闹市中,他望向马路,他感叹很多地方都没有给非机动车道设栏,没有安全保障,骑手比较容易发生事故。他现在时常会想起做骑手的那段日子,虽然风吹雨淋,但是让他获得了满足感。
目前王威当骑手存的钱已经够两年的学费了,所以他入学后并不打算继续做校外兼职,如果有需要他会向学校申请勤工俭学的校内岗位,这样与自己的课程表的时间相匹配,相对稳定和靠谱。
“我觉得这么多事都扛过来了,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承受或者说不能解决,所以学生首先是要把学业做好,争取3年结束学业。然后还有要多去图书馆,西财的图书馆有六层,我想多看书,能够在这几年养成专注于一件事情的好习惯,我觉得这个挺重要,无论是能做事也好,工作也好,都还是挺重要的一个习惯。”王威说。
王威在来到学校的第二天,转了一圈学校,跑到食堂吃了川菜“麻婆豆腐”,“以前我很怀旧,想到以前的事会后悔,但同时我又很幸运,得到了这样一次机会,我现在只想好好珍惜当下,去见识更多不一样的世界。”王威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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